郡主说

第224章

被问及功课学问、骑射乐数,他实话实话,不谦不卑也不说一句谎。听祖母说起重阳的马球赛,他想起茱萸囊的约定,便提了一句自己会去。

老者闻言,便又试探道:“我听说,范阳卢氏主家至今还没有参加过那书院的马球赛,你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,倒不如不去,万一输了,何其难看。”

“我既然决定要去,就不会怕输。但我也不会输。”

卢梧枝抬头同他对视一眼,少年锐气,勃勃英发。

“我一定会赢。”

白髭老者顿了顿,“呵”地捻胡看向老夫人:“这种神情,我还真是许久未见了。

老夫人喝茶笑笑,也不多言语。

这时,院门那边来人传了话,说是崔姚到了。

卢梧枝当即停下了处理核桃的动作,将清水盆中刷洗好的几个核桃用布裹着擦了,放到祖母和白髭老者手边的案几上,随后便出言请辞。

听到祖母准了,卢梧枝将他近乎完好剥下的核桃青皮装进筐子,准备带走。

被老者问到这是为何,他告诉他:“丢了也浪费,用这东西捣烂了后挤出的汁,涂到患处,可治皮癣。”

白髭老者听后,没忍住露了关切:“你有皮癣?”

卢梧枝原本不欲同他多说此事,但又怕祖母担心,还是解释道:“范阳城边上有个医馆,因时常不收分文给贫穷百姓送药而入不敷出,我以前承过他们一次恩,所以身边但凡有能入药的,就会留意给他们带去。”

说完后,轻巧拎着近空筐子的少年行礼告退,为了同崔姚避开,还专去走了后面的小门。

而他的身影刚一消失,一直板脸的白髭老者便发出了哈哈的满意大笑:“到底是由雀梅媳妇亲自教养的孩子,还真是样样都比三郎强!”

此时,崔姚也进了门,当头听到的便是这一句。

但她仍是收住了所有的神情,向那老者拜了拜。

但卢雀梅可是老夫人的丈夫、卢梧枝的祖父,这位白髭老者在族中的辈分高到能直呼老家主的名字、唤老夫人是“雀梅媳妇”,自然不会多给崔姚什么脸面。

见她恭顺站到了老夫人身边,他也只是颔了颔首,接着便又朝着老夫人道:“去年我见三郎,三郎的年纪已比九郎大多了,答我话时,却仍是唯唯诺诺,说个三两句、便要转头去看他母亲的眼色,心中全然没个自己的主意。”

他摇头:“雀梅在时,一切多好啊。卢氏家主卢雀梅,那是何等的英武又慧能!多少年来,族内族外,无人不赞叹,无人不称服!”

他情真意切,说得老夫人也有些泪眼婆娑。

“卢绿沉承家主位时,族中便颇有微词,但想着他是雀梅的长子,也得他多年悉心培养,虽身体弱些,但志气是在的,再加上娶来的崔氏最初瞧着也是贤能,以为她能将儿子教得顶天立地。可这些年来,我对三郎却是愈发地瞧不上……卢家家主已经弱了一辈,下一辈,不能再弱了!”

肃喝落下,他的手指正敲在案几的那颗核桃上,坚硬极了的生核桃随即开裂,竟是练家子才能有的力道。

随后,他将露出的核桃仁慢慢挑出,语气才放缓了些:“说来,也是我们这些老翁太过痴聋的缘故。若不是我这几日贪嘴、常去点心肆、同那儿的主人混了个熟,又被他邀着看看店里人们的诗字,直至今日,我还当九郎真如族里传的那般胡闹、不成器。到底哪里来的流言,竟对我们卢氏的子孙如此诋毁,简直把他说成了一摊烂泥。”

“雀梅媳妇。”

他看着老夫人,说一不二地定了主意:“登高那日,便让九郎随我上山,叫其余那些老到黄土过耳的族里人也与他见一见。”

崔姚:“族老,此事只怕不妥。”

她知道这时出声有着千万的不适宜,但她却不能不说。

“我这小儿自幼便与其父、其兄相碍相克,稍有不防,便会招致灾祸连连,是以才多年未让他与族老们登高祭祖……”

“什么碍、什么克?”

白髭老者不清楚其中内情,只当崔姚此时意图打压九郎,是出于他惯常见到的那种“因小儿子被阿姑阿翁养大、不同自己一心,所以更加偏袒由自己亲手养大的大儿子、只想由他来继承家业”的缘故。

因婆媳嫌隙常有,这种事在大家族中也是多发。

若平时,他是绝不愿掺和其中的,但事关范阳卢氏,他便不能对这可笑的理由坐视不管。

“即便真的有,我记得,你们此前不是说过,只要他们父子、兄弟不相见,便不会有事吗?”他说,“那倒也巧,我看今年寄来的那张帖子正好写了,说以往每年重阳下山后,卢绿沉都要咳得病倒一回,所以他今年想要多歇歇,只祭祖时出来领头露面,其余的游玩宴席都交由他儿子代劳。如此一来,只要稍稍留意,他跟九郎就碰不到面。至于三郎,年年见、年年见,我们见他也见腻了,要是他怕被克,那就别来了,让他弟弟代他一回。这么多年,轮也该轮到九郎出来露露脸了!”

如此一兜转,竟是要卢梧枝代替卢三郎来办这场族中的登高祭祖了。

这件事实在重大,便是老夫人的面上都浮出了一丝顾虑,但白髭族老却是心意已决、要在今年的重阳多试试卢梧枝的本事:“你们只管备着,我去同其余人说!”

——

虽然有了白髭族老的这番话,但这等大事,却也不是他一张嘴就能定下的。

因而今日,这事并没有向外透露半分。